来自中世界

【古早的第一篇短文】

两骑骏马驰过荒疏的平原，马蹄掠过枯黄的秋草，扬起一阵细微的尘土。

时近深秋，连秋草也褪去了绿意，荒野一片灰黄的色调，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更显得黯淡。但是此刻驰骋在此地的骑手打破了黯淡的风景，当先的骑手耀眼的红铜色长发在灰黄的背景下鲜明得刺眼，而与他并辔而行的骑手则有着一头黑发，同样在秋风中肆意地飞扬。这是Feanor的两个大儿子，Maedhros和Maglor。

两骑马同时放慢了速度，Maedhros停了下来，他下了马，然后直接坐在了草丛里，顺手拔起一根草秆衔在嘴里，他没有看Maglor，而是把目光放到了远处的山峦—在人类目不能及的地方，他能隐约看到他曾经驻守的要塞Himring。

Maglor策马停在了Maedhros身边。他眉头微皱—30多个太阳年过去了，Maedhros的脸色一直都不怎么样，但是今天似乎格外的糟糕。Maglor下了马，坐在Maedhros的身边，同时抽出腰间的竖琴，但是手指拉过琴弦时，他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出于习惯拿出了琴，他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音乐上。他放下琴，看了一眼兄长红色的后脑勺，不用看他的眼神，他就知道他的兄长在看什么，也知道他和他一样，真正在想的还是昨天的那场争论。

前一天，Maedhros和Maglor在Dolmed山中的驻地来了两个客人，他们的弟弟Celegrom和Curufin。也许可以说30多年前那次在Himring， Celegrom和Curufin的意外来访最初还让Maglor有一点欣喜，而这次，这两个弟弟一露面，Maglor只想到了一个词—麻烦。而且，上一次来的只有他们两个，充其量再加上一匹马，而这次，他们带着军队。看来这两个家伙这几年可没闲着，看着弟弟们军容惊人的齐整的队伍，Maglor想到的是，这意味更大的麻烦。

他的想法一点没错。

Celegrom和Curufin带来了令人困扰的消息：Luthien和Beren死了，他们的儿子—用Celegrom的话说是"那个小杂种Dior"，把属于Feanor家族的Silmaril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。

于是Maedhros和Maglor又一次听到了Celegrom愤恨的诅咒Luthien （那个疯女人）， Beren （那个混蛋凡人）， Orodreth （那个黄毛小子）还有Dior （那个不自量力的小杂种！），偶尔在无法避免的时候他还会提到Huan，不过这个词总能让他脸色更加阴沉并且声音降低一些，最后陷入了沉默。然后发言的是Curufin，他虽然说得不如Celegrom多，但是他的话更加令人不安。他的语气虽然温和得多，但其中深深的恨意谁也不会听不出来，也许他的演讲技巧或是说服力对于他的两位兄长没什么作用，但是他话中不容否认的事实却正击中了他们的要害。

那个誓言，不该发下却也不能打破。

如今完成的可能性几乎完全破灭，只剩下一个机会，Doriath。

然后，Celegrom，在Curufin发言结束之前他已经调整好了情绪，接上了Curufin带着明显危险意味的话茬，"我们去给那个小杂种点颜色瞧瞧，让他知道偷来的东西不能举着到处炫耀！"

那么这就是了，这次他们来的目的，煽动Maedhros进攻Doriath。Maglor想。于是他表示了反对意见，但是得到的只有Celegrom一贯留给他的嘲讽冷笑。Maglor没有试图徒劳地与他的两个弟弟争论，他只是把目光转向了一直面无表情坐在那里听的长兄。但是Maedhros给出的回应只是说："我会派人把另外三个兄弟叫过来，这事需要我们七个共同决定。"

胡扯。

分明是你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决定。

如果你决定出兵攻打Doriath，Caranthir肯定不会有异议，Amrod和Amras也从来不反对你的决定。

如果你不想这么做，根本不需要把他们三个叫过来，直接把这两个赶出去就行了。

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停了，空气中只有一种预示着雷雨的沉闷。

"I have made my decision."沉默没有维持多久，Maedhros转过头来直视着弟弟的双眼，说道。

Maglor没说什么。继续说吧，哥哥，我听着呢。

"We WILL attack Doriath。"

Maglor得承认，他其实一直都知道Maedhros的决定会是这样。

"可是有什么用呢，"Maglor沉默了片刻，"还在Mogorth王冠上的那两颗Silmarils只会因此离我们更远。誓言中似乎没说过夺回一颗Silmaril我们就可以解脱了。"这次歌手的嗓音干巴巴的，没有了它通常的悦耳。

Maedhros在心底叹了口气，Makalaure，你太聪明，你总是洞察一切，你一贯正确，总能用这种方式最快的得出最坏的结论。可是你打算怎么办呢，你总是试图拖后判断，可是弟弟，什么也不做不是一种决定，只是逃避而已。而且，这恐怕不是你反对的根本原因吧。是的，我也不想挑起同族间的战斗，但是我更不想这样呆在这里，在挫败感和不能达成的誓言的折磨下沉沦。

夺回这一颗，让Celegrom和Curufin消停了，我们也算是众叛亲离到了极致。然后，Makalaure，我不会再要求你任何事了，还有Caranthir，我也没有什么可责备你招来了背叛者，Amrod和Amras，你们本该留在Aman，可是现在却跟着你们没用的兄长，为一个只因以Maedhros命名就注定失败的联盟失去了一切。只要夺回这一枚silmaril，你们都可以解脱了，把剩下的誓言都留给我承担吧，当我们再也没有力量跟Mogorth抗衡了，我们就可以散伙了。让我独自去Angband去找Silmarils，或者我的归宿。这似乎是Mandos更喜欢的方式不是吗，Fingon可以独自从他手中把我救出来，Luthien和Beren可以独自闯进他的要塞，也许我没他们那么走运，那就让我死在那里吧，这回我不会给他生擒我的机会了。

天空开始越来越黑暗，尽管远不到日落的时候，但是聚集的乌云让分辨昼夜也变得失去了意义。

"既然早已经是遥不可及，再远上那么一点又有什么区别？"良久，Maedhros才吐出这样一句话，但是Maglor从兄长的眼睛里看到了他没说出来的一切。

"我突然觉得希望你已经死在Nirnaeth Arnoediad中了。"他说。

Maedhros笑了，"可是是你杀死了Uldor，然后也是你把我从那场我活该死在里面的战争中带出来了，你现在后悔了吗？"

Maglor摇摇头，他也露出了一丝笑容，尽管略显惨淡。"死在那个没你胳膊肘高的东方人手里，对你来说未免太窝囊了点。"

"让一个背叛者杀死一个背叛者，我倒觉得很合适呢。"Maedhros大声说，同时张开双臂躺在了枯草中。有那么一个瞬间，Maglor觉得兄长散落的红发很像一摊血。"可惜Beleg和Mablung都不在了，要不然我倒是有机会不那么窝囊的死在Doriath。"

"你怎么知道Dior不是像他父亲一样强有力的一个人？"Maglor有些调侃的说。而Maedhros只是用鼻孔出气的方式回答了他。

"要下雨了。"Maglor说，同时天空很配合地闪过一道闪电。但是兄弟俩都没有站起来的意思。相反，Maglor拿起了身边的竖琴。"我写了首新歌，想听听吗？"

Maedhros没有回答。

但是Maglor已经拨响了琴弦，第一声琴音响起时，Maedhros开始感到雨滴落下来了。

这次Maglor的琴声不似他平日弹奏的那样平和，而是激昂的多，让人想起列阵的战士、雪亮的长刀、嘶鸣的战马和染血的旗帜。雨势大了起来，大滴的雨水落在Maedhros身上，在雷声响得几乎淹没了Maglor的琴音的时候，他的歌声响了起来，他唱得不响，但是没有任何声音可以盖过，带着金铁之音，激昂却又沉厚，承载着巨大的力量却又传达着难言的悲伤。从第一个音节想起，Maedhros就明白了，这首歌唱的是Nirnaeth Arnoediad，Unnumbered tears。歌声和着雷雨声，其悲壮几乎令Maedhros都不能自持。

我应该感谢他选这么个时候唱这首歌，Maedhros想，我本以为在暴虐之山以后我已经不会流泪了。他闭上了双眼，任泪水和雨水在他脸上肆意流淌，他身下很快就全是浑浊的雨水了，但是他毫不在意。深秋的雨很冷，很快就浸透了衣物把寒意直送入筋骨，但是精灵并不畏惧这样的寒冷，相反，这似乎让他们充满痛苦的心灵得到了一丝冷却。

雨就在歌声止息的时候停了下来，Maedhros甚至都要怀疑Maglor的声音有影响天气的力量了。

两兄弟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，一个坐着，一个平躺，都全身湿透，却一动不动。他们看着西边的天空晴了一半，夕阳从云层后落了下来，斜射的阳光让眼前的景致有一种清晰分明得有些不真实。他们都没有看到身后出现了一道彩虹，直到它又消失了，Maedhros坐了起来，把那根似乎是很久以前放在嘴里的草秆吐掉，看着他的弟弟。

"我会跟你们一起去Doriath。"没有看Maedhros，Maglor的这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，他的嗓音有些嘶哑，似乎刚才的一曲耗尽了他声音的力量。

"我们回去吧。"Maedhros站了起来，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 ，在那里留下了一个泥乎乎的掌印，Maglor也站了起来，用自己已近干了七成的斗篷认认真真地擦干净竖琴。

"我们这个冬天进攻。"上马时Maedhros说。

他们策马离去，血红的夕阳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光。